微光寂灭尘埃里

  (一)我已经走得太远,再也回不去了

  时光渐渐远去。树荫间的声声蝉鸣仿佛对这个世界的一场控诉,浮华于世,喧嚣遍地。

  我站在窗户前静静看着远方树林间的大片荫翳,朝阳从后面轻轻环住我,下巴搁在我头顶,他说,苏婷,我们暑假去海南旅游,好不好?

  我淡淡扬起唇角,轻声道,朝阳,你不必为了宽慰我而做这些事情。你知道的,我不需要。

  朝阳叹口气,言语间满是涩然的叹息,他说,苏婷,你也明白,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笑了,这回笑得真心。我说,朝阳,以前你为什么就没有为我心甘情愿一回呢?有些事情,过错就等于错过。再想弥补,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收拢在我腰间的手臂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放开。

  

  我从朝阳家搬了出去,不是为了躲他,只是觉得,这间房子里的各个角落似乎都还留有周煜的气息。朝阳住院的那段日子,周煜天天呆在这里,为我做饭,陪我收拾屋子。

  我以为那个笑如春风的男孩会永远陪伴在我身边,可惜,世上无人是天使,没有谁会义无反顾地守着一份没有未来的爱情过一辈子。

  临走的那天,朝阳说,苏婷,我会继续追逐你的步伐。

  我不禁苦笑。直直望向他轻声道,可是朝阳,我已经走得太远,再也回不去了。

  (二)记忆是照片,映照出自己的昨天

  时光倒退至2007年的夏天。

  我穿着华丽而夸张的衣服,露出颈部下端那双凛冽而性感的锁骨,站在冷气十足的摄影棚里睁着一双迷离的杏眼冲着镜头魅惑万千地微笑。

  肆无忌惮地张扬出自己的美丽——这是我的本职,也是我的天性。

  我不喜欢上学,自从去年高考落榜后便收拾行囊一路流浪。直到最后一次被父母强行拖回家,并且送到这个我从小就仰慕的邻居哥哥家时,我终于缓缓松了口气。我想,我终于自由了。

  于是,在来到这家摄影棚兼职平面模特之后,我仿佛在一夜间挖掘出自己内心潜在的野性,举手投足间尽显小女人的柔情与魅惑。

  只是,我所有的蛊惑在遇见林朝阳之后都会毫无预警地崩塌。我们相识十年,他尽自己所能照顾我保护我,几乎跨越到暧昧的零界点,却也只是暧昧,始终不曾言爱。

  回过神来,摄影师冲我微笑着做手势,示意今天可以收工了。我垮下肩膀活动了一下颈椎,眼睛不经意地扫向休息室的门口,那里立着一个瘦高白皙的男孩。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装,笑眯眯地看着我,轻声说,苏婷,我找了你很久,总算让我给找到了!

  我诧异地看着他,想了很久,却终究记不起我跟这个人究竟在何时有过交集。见我一副迷茫的神情,他缓缓踱步过来,像个久别重逢老朋友般亲昵地揽住我的肩,笑得日月无光。他说,苏婷,你真想不起来了?当年你为了林朝阳还想卸我一条腿呢!女中豪杰啊,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当年英姿勃发的样子!

  电光火石的瞬间,我从这张俊煜的脸上终于拼凑出一点零散而模糊的记忆。像一张张回放的光影图片,映照出自己狼狈的昨天。

  

  高一那年,一群男孩将林朝阳堵在了胡同口,群殴事件的理由便是,朝阳抢了他们大哥的女朋友。我依稀记得当所有男孩将朝阳团团围住时,却只有一个人温和无害地微笑着站在不远处,像个乖巧安静的邻家男孩,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

  于是,在这场非正义的斗争中,从小就热爱正义并且一直暗恋林朝阳的我华丽丽地出现了。我没有打倒那群男人,却在被他们打晕之前气壮山河地吼出一句话,我说,把你们大哥叫出来!丫的不卸他一条腿老子立马改名“萨达姆”!

  然后我就看见了那个温玉般的邻家男孩一步步缓缓走到我面前,所到之处投下的阴影隐隐覆没住我的世界。他无比温柔地对我说,我腿在这呢,姐姐你尽管卸啊!

  我承认我很花痴,所以无法拒绝他那副极具杀伤力的微笑。我翻了翻白眼,有气无力地说,帅哥,其实我真名叫苏婷。还有,如果我出点啥事,能帮我垫下医药费不?

  他点点头,说,没问题!我叫周煜,师大附中高三一班。记得还钱啊!

  帅哥的笑容就是灿烂,在他杀伤力十足的电眼之下,我很狗腿地点着头。然而下一秒,头部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一黑,我终究很没有形象地昏了过去。

  (三)重逢那一刻,我便已落入他设好的圈套

  我坐在周煜的路虎车上,心里的小九九一声声地叹息。这人还真是记仇,不就差他1000块钱医药费么,找我这么多年也真算是执着了。

  后来的我几乎等于失忆,大脑仿佛是受刺激之后的自动屏蔽,我忘记了周煜,忘记了这次打架事件。而林朝阳也极其配合我记忆,再不曾提起过这件事,更别提还钱了。

  我伸出手扯扯周煜的袖子,轻声问,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那点钱吧?

  他瞥我一眼,低低笑道,哦,原来你还记得啊!为了帮你垫医药费,我喝了整整一个月的西北风,天天蹭饭吃!说说,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我心里的火气就上来了,语气立马变得蛮横嚣张。我说,虽说当初是我先动的手,可是谁让你们欺负林朝阳呢。一群人打一个,要不要脸啊!还有还有,那天我被你们打成脑震荡,差点连自己叫啥都不知道了,哪还记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听完我激越无比的事实陈述后,周煜的脸色讪讪的。大概双方都有些理亏,于是他干咳一声说,那个,要不,我请你去吃必胜客吧?

  我再次承认我不但是花痴而且是馋鬼,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我连忙掏出手机给朝阳打电话,告诉他我晚上不回家吃饭。

  挂掉电话,我冲着满脸调侃意味的周煜笑得无比狗腿。这时他的电话也响了起来,敷衍了几句后,他迅速摁断,然后望向我,露出一个无比迷人的笑容,道,别多心亲爱的,我女朋友来查岗了。

  

  我像个见不得光的小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内心充满了负罪感。

  到了必胜客门口,放眼望去,人山人海。

  我就纳闷了,中餐不好吗,怎么都爱排队吃这个洋西餐?结果转念一想,自己还不是过来了,于是立马乖乖噤声。

  有服务员走过来恭敬地说,目前我们的就餐客人比较多,二位请先排下队好吗?

  周煜立马摆出一副深沉的模样,淡定道,我们已经预约过了。去你们前台查一下,免贵姓周。

  当服务生合上登记薄一脸微笑地引我

  们进去时,我抬眼抑或地看向他,问,你什么时候订的位置啊?这一路上也没见你打电话啊!

  他笑得一脸老奸巨滑,摸摸我的脑袋用一种小人得志的表情看着我说,苏婷,你不知道有一个成语叫做“未雨绸缪”吗?

  我被彻底击败了,只得用讶异的眼神愣愣注视着周煜,半晌说不出话。

  原来,从重逢的那一刻起,我便已不知不觉地落入他的设好的圈套。想逃,却已经来不及。

  一顿饭吃得还算开心,回去时已近十点。送我回去的路上,我正跟周煜上天入地的胡侃一通,手机却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

  接起这个熟悉的电话,当我听着那头陌生而残酷的声音时,耳畔突然轰鸣成一片。我转过头呆呆地望向周煜,只看见他的嘴唇一翕一动。后面的话尚未听清,眼前突然一晃,我终于陷入一片空洞的黑暗之中。

  (四)这是我一生都背负不起的责任和愧疚

  我是在医院里见到的朝阳。医生说,病人送来得太晚,颅脑外伤造成大脑缺血。就算已经抢救过来了,可是目前的状况并不乐观。最坏的结果就是植物人,继续手术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握住手机浑身瑟缩着坐在病床旁,看着来电显示上的10个未接电话,我恨死了自己,恨不得现在就躺在床上代替他受这些罪!

  朝阳有什么错,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若不是我回家太晚,若不是我光顾着高兴,忘记时间给他打电话报个平安,朝阳也不会大晚上地跑出来找我,被拦路抢劫的歹徒伤害成这样?!

  这让我怎么跟父母交代,我又该以何种借口来跟朝阳的父母忏悔?!

  无助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我双目茫然空洞地直视着前方,一张纸巾突然递到了我面前。抬眼,便看见周煜一脸担忧的神情。

  他捧起我的脸,直视着我的双眼坚定而缓慢地说,别这样,林朝阳的事情只是一场意外。

  我却只是摇着头叹气。

  那天我故意将手机搁进包里,就是在跟朝阳置气,让他担心,看他着急。我自己的错误,理应由我自己埋单。任何外力都无法成为我推脱的借口和理由,因为,这是我一生都背负不起的责任和愧疚。

  

  然而极为矛盾的是,朝阳昏迷的这段日子,我一边对自己的良心狠狠斥责,一边心惊胆战地担心他父母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却内疚地没法交代。

  我讨厌自己的懦弱和自私,可就是没法越过内心那道坎。我太怕失去朝阳,更怕一身负疚地面对朝阳的父母,暴露自己人性的阴暗。所以我只有逃避,只敢逃避。

  这些天里,周煜始终陪在我身边,变着花样地给我做饭,去医院和我一起照顾朝阳。他说,开心吧,得意吧?!苏婷啊苏婷,为了找你,我有多久没有过过这样三点一线的生活了!知道你有多幸福吗?珍惜吧你,像我这么好的男人已经快要绝种了!

  我喝着他给我煲的鸡汤,有气无力地调侃他,啧啧,绝种好男人,你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吗,干嘛还跑出来沾花惹草?

  周煜眼光灼热地看着我,眸子里又碎成一片灿烂的星光。他伸出手揉揉我的头发,笑眯眯地说,女朋友是父母给我定的,抗拒不了。可这香花嫩草,却是我愿意用一生来追求的!

  我别过脸,不去看他别有深意的双瞳。只怕那抹深沉而炽热的颜色,会继续让我不由自主地恍惚,无可遏止地沦陷。

  (五)他说,你在我心上

  周日的时候,周煜说,苏婷,我带你出去转转吧,你总是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没有说话,可是紧跟他的步伐却已代替了自己的思维,默许了他对我所做的一切。

  我们去了南锣鼓巷。烈日炎炎下,他排了很久的队,就为给我买一小袋据说极富盛名的文宇奶酪。

  我远远看着他站在阳光下的白色身影,仿佛融入了整个空气之中,那么安静那么和谐,美好得像是来自天外的使者。

  有那么一刹那,他突然回过头来看我。四目相接,他低低笑起来,右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然后对我做了一个口型。那个口型,我永生难忘。

  他说,你在我心上。

  

  虽然还是对周煜来势汹汹的追求感到莫名怀疑,可是当他拎着奶酪走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内心忽然就泛起大片大片柔软的涟漪。

  我想,我终究还是动心了。他的女朋友,我的朝阳……我突然就像这样不管不顾,放下一切,只为跟他一起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那天晚上周煜有事出去,我一如既往地给朝阳擦洗身上。

  从小学到高中,我们一起上下学,一起温习功课;闲暇的时候,我们坐在他家的地板上,一边打联机魔兽,一边抱着大盆水果捞吃得精光……每当我回想起和朝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口总是紧紧地痉挛在一起,隐隐揪成一团。

  正独自遐想着,病房的门突然“嘭”地一声被撞开,刚刚抬起头,一个响亮的耳光便狠狠甩在了我的脸上。

  尚未开口,便听见面前这个漂亮娇小的女孩用一种冷傲不屑的语气冷声道,告诉你啊苏婷,少在这儿给我犯贱!床上躺着一个林朝阳,这边还勾搭着一个周煜,贱不贱啊!你这种女生我见多了,都一个德性,给脸不要脸!

  愣了半晌,我终于知道了她的身份和此行目的。

  夏洛,周煜家的世交之女,双方家长自幼为他们定下的娃娃亲,女方一向以周煜的女朋友自居,自我出现后,成功地勾起了她的危机感。

  我叹息一声,只是继续沉默着为朝阳擦洗,不予理会。呵,情敌见情敌,仇恨指数有如杀敌啊!

  自顾自地叨叨了一会,发现我仍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夏洛同学终于撑不住了,掂着她亮闪闪的GUCCI小皮包,甩门走了。临走时还很拽地撂给我一句:苏婷,你就继续脚踏两只船地晃悠吧!我就不信你能一直相安无事地撑下去,等你翻船的那一天,我再买个花圈敲锣打鼓地为你庆贺!

  那时候,夏洛不曾想过,我也早已忘记,人的嘴是有毒的。仅仅一句话,却真的成了我一生的悔恨和伤痛。

  那时我并不晓得世间什么最为残忍,却是在很久之后才明白,一语成谶——短短四个字,在现实的结局中,竟是这般讽刺恶毒的预言。

  (六)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周煜送我一盆茉莉。白色的花瓣细细碎碎绽放在阳光下,淡雅的清香溢满了整间病房。

  我望着那一小簇雪白,突然想起它的花语:幸福,就是你属于我。

  男孩用他那双电眼定定看着我,眼中有一小束月光,温柔得仿佛能溺出水来。他轻轻环住我,将下巴放在我的头顶,说

  ,苏婷,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见我沉默着不予回应,他便加紧了双臂的力道,更加用力地拥紧我,自顾自地继续道,第一次见你,小丫头那么花痴却又那么倔强,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把你追到手,所以又是捉弄你又是算计你。谁知道我那几个朋友下手太重,打伤了你的头部。后来我再去找你,你却已经不记得我了。

  靠在他宽厚的胸膛,听着他如晨钟暮鼓般有力的心跳,我闭上眼,心底无声叹息。

  是的,这场遇见太过短暂。再然后,我高考落榜,来到这里。他便继续打听我的消息,一路辗转至此。周煜说他或许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爱上我了,那么我呢?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我不知自己是何时开始动心,可当我们再次遇见时才恍然发掘,那颗种子发了芽生了根,他已经以一个亘古不变的姿态存活在我心里,移除不掉了。

  

  2007年的七夕,没有玫瑰,没有巧克力。

  我和周煜手拉着手逛街,从日升到日暮,一直走一直走。不问时间,没有尽头。两人的耳朵里分别塞着一只耳机,那里重复播放着一首曲子,IfICouldBeWhereYouAre。

  IsthereawayIcanfindyou,IstherearoadIcouldfollowtobringyoubackhome?

  路过星巴克的时候,迎面撞来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直到她走近,我才看清,竟是夏洛。

  我有些尴尬拉住周煜示意他绕道走,他却瞪我一眼,说,你心虚个什么劲?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手直面迎上。

  两两相对,夏洛的脸色瞬间苍白,表情僵硬无措。或许她也没想到周煜会如此坚决地向她昭示了一切,而我,竟也会示威般地站在她面前,以一个第三者的身份。

  沉默半晌,她终于开口,周煜,你……一定要这样吗?

  周煜微笑,握住我的手更加坚定。他说,夏洛,我这一生被安排的事情已经太多。唯一想要追求的,也不过是一份自以为完满的爱情。我心里的那个人,你一直都是知道的。

  说完,他拉着我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直到走出很久,直到星光洒满了整个苍穹,我望着夜色中男子轮廓硬挺的侧脸,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七)他是我生命中完满爱情的存在

  五一长假,周煜为朝阳请来看护,然后带着我去了香港。

  海洋公园的跳楼机,周煜紧紧握住我的手,双双从一百多米的高空失重坠落。

  听见风从耳畔呼啸而过的声音。我惶恐惊惧地闭上眼睛,尖叫着感受前所未有的死亡般的窒息。那一刻,心里是冷的,脑袋是空白的,只有那只与我紧紧交握着的手,是温暖而又宽厚的。当我们悬挂到半空中的时候,周煜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扳过我的下巴一把将我吻住。

  时间凝固,世界轰然坍塌。

  我惊讶地睁开眼,却见他轻轻离开,微笑着望向我,然后用一种梦魇般的声音附在我耳畔说,苏婷,我爱你。

  望着他认真而灼热的双眼,双手抚上他宽厚温暖的胸膛,那一刻,心底突然无比平静。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说这三个字。可我却觉得顺理成章,似乎字字早已在我心底生根,说与不说,不过是时间和机遇而已。

  我突然间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我一直以来苦苦追求的安全感。面前的这个男子,他就是有那么一种定力,能够在我最惶恐无助之时,用他有力的双臂和自信的微笑让我感到温暖安心。

  林朝阳不敢承诺给我的,他敢。林朝阳不曾为我做到的,他能。

  很多时候也曾反复思考,自己对周煜的默许接受是否仍有虚荣自私的意味。然而此刻我才蓦然发现,朝阳于我只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习惯。因为太过熟悉,所以误把相依当做爱情。

  而周煜,他的出现伴着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即使微弱,可那种力量却足以照亮我的整个世界。

  他才是我生命中完满爱情的存在。

  (八)我终于明白,爱情不是所有

  跟周煜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除了每日的摄影和照顾朝阳,我甚至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整个世界。

  直到那日下班,周煜突然对我说,苏婷,我得回一趟上海。我妈打电话说我爸最近身体不太好,可能要动手术,我得回去看看。

  我说,好。

  说完那句话我便转过身,没有让他看见我忽然滑落的泪滴。

  周煜,你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下班之前,我也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你的父亲。

  他明明白白地用身份和地位将我尴尬的自卑逼迫得无从遁形,他要让我知道,齐大非偶,你的前程,是我用一辈子的血汗甚至生命都耽搁不起的负累。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终究无可遏止地落了下来。

  周煜,你父亲说得对。你的学历,你光鲜的身家背景都成了我遥不可及的彼岸。或许你现在可以为了我放弃一切,可是终有一天,碌碌无为的你会后悔,会遗憾。

  因为,爱情不会是你生命的所有。你的另一重身份,名叫“责任”。

  

  晚霞的余晖渐渐落幕。机场的安检口,周煜背着轻便的旅行包焦急地四处张望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广播里第三次响起“飞往上海的周煜先生,请速到第4登机口登机”。

  清冷的阳光支离破碎地照射下来。

  我躲在角落,看着这个温暖明媚的男孩在熙攘的人群中决绝转身。当那个孤单落寞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那一刻,整个世界轰然崩塌。

  昨夜,我们相拥着望着满堂繁星,周煜说,苏婷,明天你下了班直接来机场送我吧,我要确定你仍然是属于我的。

  我微笑,依旧说好。

  我不忍心打破他的最后一个梦境,我想让他安心离开。然而此刻,我已经有了一个更好的借口,对他说不。

  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一种叫做责任的内疚。

  就在到达机场的前一刻,朝阳的主治医师突然打来电话,语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兴奋。他说,苏小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林先生已经醒了。并且,他还记得你。

  (九)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一次,就意味着永远

  很久以后我都还会想起周煜临走前的摸样。

  他穿着白衬衫,安安静静地背着包站在登机口,目光始终远远望向一个地方。眼神执着,姿态坚定。

  那么美好而温暖的画面,却终究定格在我的脑海,成了我永远也无法企及的伤痛。

  我想我终究是自私的。其实刚到

  机场的时候,周煜便已看见了我。只是他不说,始终守在那里等我出现。他以为我本不会如此懦弱,连一句告别都不敢面对。

  不想,我终究还是没有出现。纵使哭得昏天黑地,却最终选择了逃离。

  那一刻,周煜的心终于开始滴血。他不管不顾,追随我一路跑出,在看见我上了出租车后,便拦下一辆车跟在我身后。

  那时的我或许正沉浸在一种极度矛盾的情绪之中。失去周煜的悲伤,朝阳苏醒的喜悦,两种感情混合在一起,令我完全忽略了他在我身后的喊声和手机的震动声。

  我没有想到周煜会出事。就在出机场收费站的那个路口,他乘坐的出租车因为超速闯红灯而遇到一场车祸。

  然而,等我回过神时已经太晚了。就在身后那阵惊天动地的撞击声响彻云霄的时候,我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两个未接,来自周煜,还有一条新信息,也是他刚刚发出。

  按下收件箱,我看见周煜发给我的那条短信,他说:苏婷,如果你还想退缩的话,那就让我去追寻你的脚步吧。

  

  天气渐渐转凉。

  我继续做模特,继续穿着华丽的衣服为那些奢侈的杂志拍照片。生活仿佛从未改变过什么,可是其实,我的人生早已被彻底颠覆。

  每天下班,朝阳会来接我。我不想理会,却连反抗的力气都被透支得干干净净。

  窗台上的那盆茉莉花早就已经枯萎了。我甚至觉得,并不是我养不活它,而是,心死了,它也不想再继续存活了。

  很早的时候周煜说过,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一次,就意味着永远。

  我想我永远也不会看到周煜离别时期待到绝望的目光了,就如同我本已温暖的心,在失去他的那一刻,也终究彻底沉睡下去了。

  (十)微光寂灭,世界终于暗了下来

  周煜离开后的那个星期,我乘班机飞往上海,去了他家。

  他的父亲将一只摔得支离破碎的手机交给我,那是他所有遗物中唯一随身携带在身上的。我握着它小心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可以感觉到他存在的气息。

  很长一段时间,我跑遍了全市的维修中心,终于让这部手机恢复了基本的按键功能。打开手机细细翻看,只在翻出草稿箱的一刹那,整个世界突然失去声音。

  那里有一条尚未发出的短信,上面写着:苏婷,知道么,自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封死了自己的所有退路。

  我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它,泪水却无可遏制地掉了下来。

  荧光屏的光线渐渐黯淡下去,突然一闪,那支残破的手机,终究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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