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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 树

                        作者:陶宗令

250万年前的某天,上帝随手将一把种子往人间一扔,刚好给西半球的一块土地给接住了。那块土地便是北美西南部的大盐湖至莫哈威沙漠一带。

那把种子可算是“投错胎、倒透霉”了——左不接,右不接,怎么偏偏给沙漠地区接住了呢?

莫哈威沙漠的雏形大约源于1亿年前的圣安德烈亚斯断层大地震。那次地震天崩地裂、乾坤颠倒,使得大量的熔岩从地壳深处喷射而出,再在地表凝却成广袤的花岗岩区。尔后,那些花岗岩又在漫长的岁月里被旱蚀潮蛀、昼摧夜残,最终风化为沙,形成了荒漠化的无人区。

倘若那把倒霉的种子屈从于上帝的任性和环境的险恶也就罢了。可它却桀骜不驯、朋克另类,硬生生在那块草不生,鸟不至的萧杀之地冒出根须并顽固地成长起来。

天地照原日出日落,人间照原尔虞我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连鬼都不知道莫哈威荒漠猛然间会歪七歪八、稀稀朗朗地长出一些非草非木、虬劲粗糙的“大草”来。直到摩门教徒为了躲避新教、天主教和东正教等诸多门派的迫害而进行漫长的西迁时,第二任教主的徒子徒孙们才在大盐湖峡谷第一次发现了这种长相奇异、叶如匕首、满身芒刺的“大草”。

当时,残余的摩门教徒正处于筋疲力尽,弹尽粮绝的垂死处境,冥冥中就有了一种回光返照般的信念与刚毅——这些傲指苍天、坚贞不屈的枝叶不就是神人约书亚(旧约圣经里的主要人物)向上苍伸出的手臂么?这哪里是什么植物呢,分明就是约书亚的化身!他给予我们支撑下去的力量;暗示我们驻足此地曙光就会升起!于是,摩门教徒决定在这里定居,而这种给了他们希望和力量的 “大草”,也就有了“约书亚树”这个充满宗教韵味的昵称。

说约书亚树是“大草”,当然是从植物解剖学方面下的定义。约书亚树没有年轮,茎部木质化程度很低,叶子也是一岁一枯荣。只是它浑身布满密集的线状纤维,极有韧劲,枯而不落,枝干便被一层层包裹起来,给人以枝干 “粗如树”的感觉。

约书亚树的学名十分斯文,叫做“布来利弗利雅丝兰”,系百合科丝兰属单子叶植物。这与它粗粝龟裂、硬如钢鬃的外表是多么的相去甚远呀。然而,相由心生、命由己造。约书亚树的生长地大多位于加利福尼亚、亚利桑那、犹他和内华达州境内的高海拔荒漠地段(与之相邻的海拔较低的科罗拉多沙漠则基本不见其踪影)。那里干旱少雨,环境恶劣, 如果没有与之相适应的生物结构形态,又怎么能长到 15 米 左右高并且活到200——300岁的高龄呢?

约书亚树不仅相貌怪异,就连授粉媒介也与众不同。它的花粉不吸引蜜蜂或禽鸟,只有一种丝兰蛾为其授粉并把幼虫寄生于丝兰种子内,从而形成独有的繁衍特性。

正是由于约书亚树过于珍稀、过于神奇,1994年美国国会通过法律正式在莫哈威沙漠建立了约书亚树国家公园。之所以会选址于此,是因为这里拥有全美最大的布来利弗利雅丝兰森林,而并非摩门教徒或早期开拓者曾经涉足过这里。换句话说,摩门教最初是在大盐湖峡谷看到了布来利弗利雅丝兰而不是在莫哈威沙漠。但是,如果没有他们与约书亚树邂逅并且为其命名,布来利弗利雅丝兰森林就不会被冠与约书亚树国家公园这个名称了。

约书亚树国家公园的建立不仅有利于对约书亚树的保护,也给人们提供了一个旅游猎奇的好去处。在那里,你可以与约书亚树亲密接触,还可以看到墨西哥刺木、多刺仙人掌、巨石阵等“荒漠胜景”

然而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也许是应了“红颜薄命、暴殇天物”的谶语吧?据一篇新近发表于《生态圈》杂志的论文说:有一项研究表明,如果不采取强有力的行动控制全球变暖,约书亚树可能在本世纪末之前就会灭绝。

    这真是令人沮丧的消息。上帝好不容易赐予我们一尊珍品,眼睛还没看热,就又要从视野里消失。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很难想象那时的莫哈威沙漠会有多么的凄凉,我们的情感会多么的不舍!要知道,倘若上帝从未将约书亚树的种子洒向人间,倘若莫哈威沙漠从古至今一直蛮荒,我们反倒习以为常。这就如用上了手机就不愿意再用座机,尝到了民主法制的甜头就对独裁专制嗤之以鼻的道理一样,人类对欲望的追求总是由低及高,不甘倒退。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自从摩门教徒将“大草”昵称为约书亚树并公诸于众,这个过程就具有了天人合一的属性而并非仅仅是宗教表达。因此两个物种一直在互换着勇敢、顽强、智慧与力量——约书亚树被赋予新的内涵,人类获得了更丰饶的价值取向。所以即便《生态圈》杂志所说的可能会演变成客观现实,约书亚树这一“神人的化身”也会永远翠绿在人们的心中!

 

作者简介:陶宗令,男,1950年出生,五官科退休医生,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曾获第三届谷雨文学奖,中篇小说在《青春》文学月刊发表后引起强烈反响,有小说集《纸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