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听厨房呓语

　　高三是我人生中最为充实，也是我父母最为忙碌紧张的时候。

　　晚自习延长到十点。每晚，同学们被九门学科轮番轰炸，脑力和体力都消耗得很快，而老师们也在身心俱疲地坚持。常常看见晚饭吃撑的同学，在晚自习课间，还会偷偷加餐。面包，巧克力，炸鸡柳，一类高热量的食物是男生们的最爱。女生秀气些，一两颗糖就满足了。养生点的同学爱吃些水果。而老师大多靠咖啡，茶，红牛来提神。

　　我没什么闲钱，学进去了也就不在乎饿不饿了。放学后，安心地坐在爸爸的电动车后座上，看着万科城市花园的洋房一排排地后退，躲在爸爸身后，不用直面从沙河上刮来凉意。潺潺河水，是永不回头的时光，耳旁呼啸的夜风，是爸爸在和时间赛跑。早点回家，我就可以早点休息。

　　可是进门一看，妈妈还守在客厅，她的倦容被温暖的灯光映照着，还有一锅排骨莲藕汤的腾腾热气在缭绕，家洋溢着温暖。餐桌上放着一个蘸水碟子，两双筷子和两个碗。我用空碗喝汤吃藕。爸爸则对着一碗米饭狼吞虎咽。妈妈默默地守在餐桌前陪着一大一小俩劳动者，满眼都是心疼。年幼的脑力劳动者和年长的体力劳动者都吃得津津有味，这暖胃暖心的饭食是对我们的犒赏。

　　吃过饭后，妈妈在厨房收拾完餐具便回房休息了。家里为我备战高考做的战时分工是，妈妈早起送我上学，爸爸晚上接我回家;爸爸负责做菜，妈妈负责切菜准备和收拾洗碗。这个家正像陀螺绕着我一刻不停地转。

　　我略看了会儿书，才熄灯睡下。客厅里只剩下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爸爸了。过了好一会儿，被窝里顺服伸展的我听见他进厨房的声音，很轻，可奈何夜也很静。我想许是他要去偷吃，以往也是，半夜听见厨房里有响动。心下笑他，总以为我这时已累至酣眠，其实这回我因为备考二模而睡不着。我偷着乐了一会儿，便在心里默背蜀道难，刚卡在崖转石万壑雷上，就听见锅架炉台，锅铲划拉的声音，清晰得让我觉得烦，大晚上不睡，难道是，菜不够吃了，他要做盘立马下肚?

　　我想着他白日里也很辛苦，虽不用早起送我，却多睡不了多少，他还时常加班，也不知今日他是从哪回来的。凉山?邛崃?巴中?还是大邑?这些地方我都没有概念，但想着若是让我开车运一天的货，我怕是会忍受不了。算啦，忍忍吧，也不用跟妈妈告密了。

　　可厨房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关上了厨房的门，乒乒乓乓木石相击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像是人的呓语。依稀辨来，是锅里油煎熟了，菜下锅后滚油飞溅的声音。我等了好一会儿，翻来覆去睡不着，厨房里接续传来了别的菜下锅的声音，还有人断续咳嗽的声音，像是刻意压着，不想咳出声。没听见抽油烟机的抽气声，爸爸应该是呛着了。

　　想着他的面容，近似刀劈斧砍的沧桑，平日里不言不语，不苟言笑，劳累不说，疲惫不说，却把我照顾得很好。

　　哎，突然间鼻腔酸酸的，难受得让人想哭。我歇下了，爸爸却还在做饭。夜听厨房呓语，满是他对我的支持，他希望我能努力，接受更好的教育，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我定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