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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花飞扬的岁月(修改稿)

  青衣白衫时节,芦花开了。水乡清远的南风里传来苦哇鸟的叫声,在一片荒芜的芦花湖上,苦哇鸟呜咽般的叫声能传出很远很远,像那些岁月中的呐喊,无端地让人心生些许的惆怅。

  芦花湖很美,因飞扬的芦花而得名。芦花湖很大,目之所及尽野莾苇藁。芦花湖很野,苇密如墙,没什么目的人一般不会去那种苇飘水荡的湖深处,如果你没有当地人带领,一旦贸然深入湖区有可能找不到出来的路径。

  我因慕名去芦花湖,不为看芦花飞扬的景,只为寻找一位伯父的同窗,一位隐藏于湖区的黄埔归人卢翁。孙文领导的国民革命,曾经让诸多有志报国者从这里走出去,从自己家乡走出去,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汇聚于广州;一场声势浩大的现代资产阶级革命就席卷了全国,于是就有了中国近代史上一次全新的民族飞翔的梦想。

  辛亥革命以后政治上的南北对峙,加速了中国社会的混乱与分化。而后的北伐战争,应该是中华民族追求进步的一股时代潮流。那一场声势浩大的资产阶级革命,曾经让许多中国人热血沸腾,同时也参与其中,芦翁同伯父就同属于那个时代追求进步的热血青年,他们都怀揣着一腔报国热忱,从这片芦花飞扬的地方载舟去寻梦,几十年后老人侥幸回到了出生地,而伯父的生死却如石沉大海般至今没有定论。即使祖父当年还在给国民政府当差,也没能得到确切的消息。寻觅的本身就带有很大的未知数,于心,只在于安慰一种牵远的遥念;其目光并不止于轻触阳光穿柳的景,也并不止于舟浪起伏之轻悠;只是希望寻觅的目光能穿透历史的迷雾,管窥一段时代风云的往昔。以至于这飘远芦花的美,并不能给我带来多少波柔的惬意。

  而我们知哓卢翁与伯父同窗,是源自于一次偶然的机缘。卢翁认识一位故人,与之聊起来那些在黄埔的往事,且提及早年与伯父既是同乡又是同班的同学,其它细节我没有亲耳听到,自然那些內容都属臆断,够人猜测一辈子。只有找到了水伯卢翁,才有解开谜团的可能。如此就有了为印证心中的某种疑惑,去这芦花湖寻访被人尊称为水伯的卢翁老人的经历。卢翁自解甲归田后,就长年居于这浅水湖上,以捞鱼摸虾为生活之快乐,还兼看管那一带的芦林水域,成为地地道道的看山人。只是听说老人就居住在这片荒湖的水中央,究竟去哪里才能寻找到老人,心里实在是没谱。

  去芦花湖上打望,自然的清萧是喧熙城市里所不具备美。芦花湖的柳烟很轻,芦港很窄,小小船儿飘出来,悄然飘进芦苇深处,惊飞起一群群水禽。随着翅膀的扇动,洁白如绒的芦花就风舞成了迷眼的花絮,便飘然成湖上最美的姿容。飞吧!不要相信生命是颠沛流离的放逐,不要去在乎会一去不复返。天高可以任尔飞翔,每一个时代都会有这样如潮的流。

  而芦花本不善飞翔,但架不住薫风一阵阵地撺掇,就有了放飞的欲望。芦花原本就是飞扬的属命,悄然一个转身就离开了爱的怀抱,义无反顾地投进飘飞者的行列。千丈芦滩,万穗吐芬,那就如掀开了潘多拉魔盒,所有花絮皆动了飘远的欲念。我与芦花本不投缘,皆因有此一寻觅,这漫无边际地飞扬起的芦花竟像极了飘忽不定人生,如此,才会有了究其飘落何处之牵念。惆怅于那个芦花飞扬的季节,是我回忆里一段散落于岁月中的时遗。

  也许经历奇特的人,生存的方式也与常人不一样。听人说老人单身,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日子过得甚是清贫。且行踪飘忽不定,经常一会在船上,一会在窝棚,过的倒也是神仙一般逍遥自在的日子。放眼荒无人烟的芦苇滩外是望不到边的沼泽地,去这么大一片水与湖草相连的混沌世界里,如何能够寻找到一位行踪不定且又不认识的人;在那个通讯工具不健全的年代,那就如同在大海捞针。

  芦花湖,人称野性的湖,野到什么程度,只是听说水禽不怕人,你伸伸手就可以捉到野鸭,两只手随便一捧就是满满的一捧小鱼小虾。是否真有那么惬意,真有那么迷人;当小船犁开迷眼的芦苇,呈现在眼前是一片湖草牵延的汪洋,叫不出名的湖草一眼望不到头。想一想去这小连船都穿不透的地方找一个人,顿时就觉得此行很迷茫。有一句箴言说真相往往总是会埋藏在时光的最深处,就像这位归隐于湖区的老人,大半辈子未归,归来以后就悄无声息遁入红尘,不知该去哪里寻觅这位可以让我管窥历史的黄埔归人。芦花湖上的寻访,只是试图去芦翁的记忆里寻找一个历史的连接点,力图弄清楚一些历史的来龙去脉,解开心中的那一个结。那是一个沉睡于岁月中的遗憾。几十年前,报考黄埔军校的伯父毕业以后就与家里失去了联系,在长时间没有音讯以后父亲收到过国民政府的一个通知,去了一趟广州却没有得到任何的结果。祖父当时还在国民政府里做事,是他送的伯父去黄埔军校读书,不可能不知道情况。只是在我们懂事以后父亲也从未提起过伯父的往事,只有母亲曾经说过伯父的生死是个谜。国民党的时候没有正式的说法,全国解放以后这些又是不能触及的禁区。

  我拉来同行的朋友是当地人,驾船是一把好手,只是进入芦苇深处就由不得你了。船小苇密,船身犁开的芦苇丛又合拢成原来的模样,四顾茫然,究竟飘到了什么地方根本就没有明显的标记,人只能看到自己的船前船后的一小块地方。陷入比人还高的芦苇丛中,那里就像个迷魂阵,东转悠,西转悠,还是有些不辨东西。朋友很有经验地说在这里呆一会,等到渔家做饭的辰光,湖上起了炊烟就知道了方向。

  其实湖上并不寂寞,那里是一个喧闹无比的世界,野鸭低飞,水禽跳跃,到处都是为生活繁忙着的生灵。一只鸟盯紧紧的着水中潜游的鱼虫一眼不眨,长长的嘴巴像个老钓翁叼着一支旱烟端一动不动地等待着鱼儿上钩。胆小的小动物藏在浅草中,晃悠着小脑袋瓜不敢吱声。我们这不速之客一旦闯入这些机警的生物世界里,就人为地打乱了它们惬意的生活。风荡着小船,初时芦苇丛中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很快四野又归于寂然,窝窼归于沉寂,穿梭的獭獾停止了嬉戏。连虫的叫声都停歇了,只剩下苇叶的沙沙和仍旧风扬芦花。人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领悟到什么叫宁静。有人去过的地方,生活一定会被人改变。难怪人们常说世界上正因为有了人的活动,平静的生活就一定会变得不平静。

  近乡知乡情,近水识水性。中午时分,正如朋友所说远处升起了炊烟。待到近前,却原来是这个湖区边沿唯一的一个渔港。小酒馆挂一帘芦花滩的酒幌子,干净也还热情,给人几分宾至如归的感觉。下酒的菜肴自然都是鱼虾蟮黄,茭白莲菱还兼有当地的小吃。我们要了一份黄瓜煨泥鳅,酒馆老板有些好奇地询问是否经常来这里,因为这个菜肴并不在菜单上。于是就攀谈起水伯芦翁来,说他是这里的名人,生活过得洒脱,性格开朗豪爽。只是年纪大了,在这遍荒湖上风里来雨里去的身体已大不如前,去年就被亲戚接到城市里生活去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听如此说,我们自然难掩失望情绪,跑了这么远却见不到人。老板娘说你们是不是他亲戚,如果找他有事,我可以托人转告。又说即使他没有走,你们也不会知道水伯芦翁的确切住处。那是一个无牵无挂四海飘泊的老人,以前也只有在我们这个小酒馆才有机会碰到他。看来一个人如果经历复杂,其人生必然就多了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我至今都没搞清楚,是什么原因让我有了去芦花湖上寻找水伯芦翁的冲动。想了解一些家族历史,源自于某种意念的执着。就像有一次去武汉市寻找抗战时期就失去了联系的叔父,确实是找到了一些知道叔父的人,遗憾的是后来又失去了联系。伯父与叔父我们都未曾谋面,过去不间断的时代变迁曾让家国动荡不安,也让许多家庭不能四散而不能团圆。也许是受到太多君臣父子文化的影响,父亲健在时从不与我们提及伯父与叔父以及家族过往。如今父亲走了,这些往昔如果我们不去寻找,就只能默默地沉睡在时光的某个角落,直至最后连我们也失去了打探的信心。而我们心里没有弄清楚的过往,于父辈们一定不是很重要,也许他们认为我们并不需要知道某些过去。但于我们的人生世界里,这些却始终是个需要解开的谜团,是一个想追根又无法溯源的无奈。

  在时移世易中,父辈们该走的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就剩下一团没有解开的谜萦绕在心头。九十年代,老家远房侄子结婚,自然少不得回去帮忙张罗张罗。也因此从远房堂姐那里听到一些祖父辈与父辈们的信息,但仅此而已。时空的阻隔会疏落很多原本可以的沟通,只是再无交集。芦花湖上的寻找,只是一次追寻往昔的尝试。试图找一找父辈们认为应该努力忘掉的过往,以图弄清楚父亲母亲究竟因为什么会放弃了远方很风光的工作,最后回到了出生地。如今,我们如果不去回味,即使是我去芦花湖的经历也会遗落在记忆深处,因为岁月终究会让人忘掉这些心中的牵延。

  回味可以让我们再次回到寻找的路程,回到芦花飞扬的芦花湖上;一顶草帽当头,满目芦苇,满眼芦花。飘忽忽的小船转过了这一簇,穿过那一丛,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渔人们惯行的航道。风声芦叶响,惊飞水鸟一群群。水荡渔家舟,撒网又下钩。在那个芦花飞扬的岁月里,我们为了一个意念去跋涉,虽无结果却也是一种心灵的慰藉。有一种人生的执着在鞭策着我们,让人不容易放弃某些执着,而我们仍在努力。

  漫天飞扬的芦花,借助的是自然的力量,那是生命之放飞。亦如人生,也许你原本就没有远走高飞的意愿。但时代浪潮推着你前行,而你也只能随波逐流。立志报效国家者,敢于投身风起云涌的时代潮流,虽轻微如芦花,终会散于清濯浊浪,亦或如一粒沙子落于红尘中,终也无会怨无悔。大河奔流向远方,万里同行不进则退。人生旅途,你或如能找准自己前进的方向,但你却无力驾驭自己的命运。征途千万里,惟志存高远者,不穷尽山水断不回首。也许伯父健在时,只是不忍回头观望;也许伯父们早不在人世,但他们心中一定曾经努力过、自豪过,此生应无悔。

  芦花湖上的经历,是我第一次尝试着追寻往昔。有了这样一种把对过往的追忆付诸于行动的尝试,就有了让我们了解过去展望未来的向往与动力。谁说过去了的让他过去,谁就是不尊重过去,必然不尊重现在与未来。

  又到芦花飞扬的季节,芦花湖上苍茫的野性仍旧让人牵远流连。虽无缘再去芦花湖上欣赏那些张扬的美丽,但依然在心中想象着水伯卢翁与伯父们的模样。去网上浏览,偶然看到诸多黄埔旧人传上来的信息,或如还有很多人们的心中依旧挂怀着一身戎装,满脸正气旧式军人。如此,我没必要在乎能不能解开心中那些久牵不下的谜团,找得到,或如找不到伯父们的信息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仍旧像我们一样记得那些过去,记得芦翁水伯们那一代人拥有的走出去,投军报国家的英雄气概。

  寻找,也是一种动力;寻觅,让我们见识过了芦花湖的美,就如见识到了芦伯与伯父们的酷。一个时代,必然会有一群投身于时代潮流的有志者,中华民族正是因为无数的有志者的努力,推翻了帝制,开创了中华民族的新纪元。理想与抱负,是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改变世界的动力,希望的能量也许就在寻找中,无论什么样的寻找与寻觅。

  芦花飞扬的岁月,依旧让人萦怀。芦花湖上,仍旧充满着野性的希望。牵远的日子里,虽然我们的心中还有遗憾,但那些已不重要,因为我们心仍旧在寻找,寻找那些曾经失落的辉煌。

  一个处正在上升中的民族,需要有寻找的动力,需要有飞扬的激情,需要有献身的精神,更需要有投身于伟大事业的践行。如此,才是家国民族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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