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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事
  我年已近古稀,然而最不能忘却的是童年的麻雀。

  记得孩童时,家乡麻雀之多,可谓密密匝匝。一到傍晚,麻雀成群结队,在各家屋脊和门前叽叽喳喳地叫,或一只独唱,或两只私语,或三五成群开着小会,或几十上百只地举行大型歌舞会,那份热闹啊,现在就别提了。

  当然,那时其他种类的鸟儿亦多,但其数量远不及麻雀之多。特别在鸡舍,鸭舍和泔水桶边,往往一二十只麻雀围在那里,见人来,“扑棱”一声,都窜上屋顶。若是生产队晒谷物,晒谷场旁之屋顶和树上,往往是几十只一群,眼睛贼溜溜地盯着人,一有机会,就翙翙速扑而下。稻麦田熟时,田里更要敲锣打鼓,以赶之。

  后来,麻雀成为“四害”之一。说麻雀越来越多,与人争粮,于是乎,那时发起了轰轰烈烈的“灭雀”运动。其规模之大,手段之惨,时间之久,空前未有,人们想尽各种办法把麻雀迫向死路。

  一时间,鸟枪尽情地发威。鸟枪里装有硝和细铁条,扣下扳机,就发出一大束。往往一枪击出,几只麻雀便会落地。有时候,当众多的麻雀在享受天伦之乐时,却突然死在人们呜隆隆的枪口之下。一天之内,我们镇上就有成千上万只麻雀丧命,以至于很多小麻雀在嗷嗷待哺中夭折。

  夜晚来临时,麻雀们在极度的惶恐中度过了一天,正想放松一下疲惫的身体和紧绷的神经,然而,噩梦又开始了。人们把梯子靠在屋檐,用布袋把巢洞口包住,再往巢里赶。由于麻雀是夜盲鸟,当它们向洞口逃生时,就被布袋套住。巢中那些尚不会飞的毛茸茸的幼体,即被掏之,活活摔死。即便是鸟蛋,也成了人们的美食,就此不知几许雀儿又被满门抄斩。

  另外,人们还用渔网抓,用药浸米等各种方法,以捕之。

  但即使这样,仍未能全歼。于是,镇里就发动抓活的。即几千人在同一时间里,把家里的脸盆,铁桶,锅盖拿出来,站在田野上,空地上,屋前屋后,山上,连屋顶亦站满了人。当看到麻雀时,人们便极力敲响了手中的家什,之时,各种铁器之声霎时大作,天地间风云突变,把麻雀吓得一直飞,不让其休息,直迫得麻雀飞得丧魂落魄,筋疲力尽。由于麻雀不能远飞,就只好掉在地上直喘气,眼巴巴地看着人们把自己抓到。

  至此,麻雀已到了无法生存的地步。也不知是哪只麻雀发动的倡议,梅头岭出现了麻雀集体自杀现象。

  记得是八月上旬的一天,天气很热,镇上幸存的大小麻雀们,从上午九点开始,到下午四点左右,全都飞向镇西的梅头岭。

  梅头岭,山势峥嵘,磐石竦峙。麻雀们飞到梅头岭后,一只只自动勇敢地把头撞向磐石,立亡。不一会,磐石成了血石。磐石下,是一只只死状各异的麻雀。也有的飞得很高,到了梅头岭上空,故意收合翅膀,落地身亡。没多久,梅头岭上,公路上,死雀无数,大都口吐鲜血,死不瞑目。

  梅头岭因为离镇不远,很快有很多人知悉了这一惨景,纷纷过去观看,我也去了,惨景让人不忍入目,地上铺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死雀,有些已经僵硬,有些奄奄一息,这一幕,看的人心里刺燎燎的,这才是真正的心灵之痛!

  从此过后,我家乡约有三十年未见一只麻雀了,直到九十年代后期,我家乡才又有数只麻雀了。不过,数量只是零零星星几只而已。

  如今,我们都知道了生态平衡的道理。麻雀非特吃粟米,还吃害虫,它们的生命与人类的生活也是息息相关的,人与麻雀的和谐相处永远是一个不容置喙的科学道理,可惜,那些死难的麻雀,再也不能复生了。

  愿天下的麻雀能与人类共享蓝天碧水,共度光明灿烂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