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方言管窥

　　我读《红楼梦》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曹雪芹似乎与任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其语言，尤其是口语，在任丘人读起来十分的亲切——从书中为数不少的“任丘话”可以印证此说不爽。平时说起这一话题来，有此同感的人也非只一二。从康乾盛世到今天，任丘人一直说着林妹妹宝姐姐的方言，有些方言大概还是任丘所独有。尽管《红楼梦》众所周知是用北方方言写的，这似乎已成定论，然而众所周知是否就是全部？尽管北方方言以北京话为代表，尽管任丘方言与北京方言有很多相通之处，北京方言抑或涵盖了任丘方言，可我宁信伟大的《红楼梦》是用任丘方言写就的，尽管疏于求证而且证据不足，大有梦话之嫌。但并非没有任何证据，证据就在《红楼梦》书内，具体证据如下：

　　第三回：袭人说“落草”时从他口里掏出。王夫人因说：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或是偶一玩笑，都是有“尽让”的。

　　第九回：袭人笑道：这是那里话，读书是极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辈子，“终久”怎么样呢？茗烟在窗外道：你那姑妈只会“打旋磨”儿，给我们琏二奶奶跪着“借当头”。

　　第十回：他母亲胡氏听见他咕咕嘟嘟的说，因问道：……你就认得什么薛大爷了，那大爷一年“不给不给……”

　　第十一回：凤姐道，将一应后事用的东西料理料理，“冲”一冲就也好。

　　第二十二回：贾母亦笑道：你婆婆也不敢犟嘴，你和我“叭叭”的。

　　第二十一回：平儿在窗外笑道，叫他知道了又“不待见”我。

　　第二十三回：凤姐便回王夫人道：这些小和尚、道士万不可打发到别处去，一时娘娘出来就要应承，倘或“散了花”，若再用时可又费事。贾芹……登时顾了“大叫驴”。

　　第二十四回：那醉汉骂道：“肏你娘的”！瞎了眼，碰起我来了。贾芸见他“韶刀”的不堪，便起身告辞。

　　第二十六回：小丫头佳蕙问红玉，你这“一程子”心里怎么样；你这也“不是个长法儿”；薛蟠哄宝玉说，“要不是”我也不敢惊动；黛玉哭的栖鸦俱“忒楞楞”飞起远避。

　　第二十七回：坠儿道，便说了，“管谁筋疼”。晴雯一见红玉便说道，你只“疯”吧。

　　第二十八回：王夫人骂宝玉“扯你娘的骚”；薛蟠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说道“没耳性”；唱了一个蚊子两个苍蝇之后说你们要“懒怠”听；黛玉道我才出来他就“忒儿”一声飞了。袭人道：我不稀罕这“行子”。

　　第二十九回：贾府在清虚观打醮，贾母也要去，凤姐说“赶情”好了。贾母道：“倘或一时唬着他，他老子娘岂不疼的慌？”凤姐说：老祖宗也去，“敢情”好了。

　　第三十回：宝玉说金钏就困得这么着，袭人挨了踢以后说我是个“起头的”。

　　第三十一回：晴雯说宝玉“这会子”一把扇子“就这么着了”。后又顶撞袭人宝玉说你们“气不忿”，晴雯说还拿话“压派”我，晚上说将果子“湃”在水晶缸里呢。

　　第三十二回：金钏跳井死后，一婆子说“才刚”打水的人。

　　第三十四回：袭人说吃了半碗又嫌“吃絮了”。不过大家“直过”没事。第三十四回：袭人笑道：“怎么（怎，应读zen，四声）大雨里跑什么？那里知道是爷回来了。”王夫人说：我已经将五十的人了，“通共”剩了他一个。袭人：二爷将来倘或有人说好，不过大家“直过”。

　　“大清早起”。薛蟠向妹妹求饶说路上“撞客”着了。

　　第三十八回：贾母说倒是他有“兴头”。凤姐和李纨也胡乱“应个景儿”。

　　第三十九回：叫奶奶和姑娘们别笑话“要嘴吃”。

　　第四十回：李纨嘱咐搬高几的人，仔细碰了“牙子”。中间一条石子“漫”的路。薛姨妈与贾母笑道：“这早晚”就来了。刘姥姥拿起来，甸甸的“不伏手”，骂板儿：叫你进来瞧瞧就“上脸”了，下作“行子”。贾母说凤姐这样“小器”。凤姐忙走到“当地”。贾母等刚站起来，只见薛姨妈来了。一面归坐，笑道：“今儿老太太高兴，这“早晚”就来了。”（早，一般俗读为zi，三声）凤姐一面说话，早名人取了一匹来，贾母说：“可不是这个。”（与字面意思正相反，意为肯定是这个。）

　　第四十一回：刘姥姥听了心下“掂掇”道。说那笼子里的“黑老鸹”，在妙玉处，二人笑道你又来“蹭”饭吃。

　　第四十二回：刘姥姥说没有别的报答，唯有请些“高香”。

　　第四十三回：贾母说再炸上两块，“咸浸浸”的。凤姐笑道你别“扯臊”。

　　第四十四回：尤氏说尽力“灌丧”两钟吧，凤姐说你还和我“强嘴”。贾琏一见平儿，越发“图不得了”。

　　第四十五回：凤姐说李纨你“娘们儿”，骂周瑞家的儿子“王八羔子”。

　　第四十六回：袭人说，好个没脸的丫头，亏你不怕“牙碜”。鸳鸯指着他骂道，你快“夹着逼嘴”离了这里，你们“把王八脖子一缩”，凤姐说一对烧糊了的“卷子”。

　　第四十七回：贾琏道：已经完了，难道还“找补”不成。

　　第四十八回：平儿道：我竟“没话答言”了。

　　第四十九回：宝玉素习深知黛玉有些“小性儿”。李纨说“撑”病了与我不相干。

　　第五十回：黛玉忙拦说有了人反“不得”了。（dei，三声）

　　第五十二回：贾母向王夫人说怕疯丫头“逞脸”。晴雯骂小丫头们：那里“钻沙”进去了，说宝玉：明儿把眼“抠搂”了。

　　第五十三回：且说贾珍开了宗祠，“着”人打扫。

　　第五十四回：宝玉小解，一丫头又拿着“沤子”。贾母笑道：只是这笑话“有些个”难说。

　　第五十五回：凤姐儿便“小月”了。

　　第五十六回：贾母便闻：“多早晚”进京的。

　　第五十七回：紫鹃说：从此咱们只可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着不尊重。打紧的那起混帐“行子们”背地里说你。

　　第五十八回：婆子道这是“尺寸地方儿”。

　　第六十回：袭人说他奶奶病了，他又成了“香饽饽”了。

　　第六十一回：那小厮笑道，我虽在这里“听哈（he，一声）”。

　　第六十二回：连司棋都“气了个倒仰”。香菱停了笑骂道：满嘴里“汗憋”云云。袭人笑道：我说你是“猫儿食”。

　　第六十三回：芳官“一仰脖”。一坛酒我们都“鼓捣”光了。

　　第六十四回：宝玉进入屋内看时，只见西边炕上麝月等正在那里“抓子儿”。

　　第六十七回：那婆子道：把果子吃的“扒拉流行”的掉了好些下来。一“嘟噜”上咬破三两个儿。凤姐道：这里头怎么又拉扯上什么张家、李家“咧呢”？袭人道：叫他多多做些“冷布”。

　　第七十一回：尤氏见了他也便笑道：……谁知一个“人牙儿”也没有。鸳鸯道不是背地里“嚼舌根”，就是挑三窝四的。

　　第七十二回：贾琏笑道：“……你们就“昧”下了。”凤姐道：不是我说没了“能耐”的话。

　　第七十三回：晴雯因骂道：一个个黑日白夜“挺尸”挺不够。

　　第七十四回：王夫人喝声：去吧！站在这里，我看不上这“浪样儿”

　　第七十五回：里间又一起斯文些的，抹骨牌、“打天九”。尤氏骂道这一起没廉耻的“小挨刀的”，就“胡沁”嚼毛了。

　　第七十七回：周瑞家的等人因冷笑道：他们“看你的笑声”还看了不少呢。

　　第七十九回：薛姨妈骂薛蟠：“床桑”了黄汤，折磨人家。

　　以下就比较少了。（管窥蠡测，这是否也证明后四十回断非曹公所著呢？最起码算是证据之一吧。）当然以上也决非全部，以上的“任丘话”只是随手挑出来而已，里面还有很多，不同的版本，里面的“任丘话”多少也不一样，比如还有“无可不可”、“撞丧”、“尽子”、“不拘怎么的”“替另”、“没（mu一声）的”“扎窝子”等等，有的肯定和某地的方言有重复，不足为奇。但是二百年前的旷世奇书有如此多的任丘话，定是有一定因缘在其中了，究竟是什么因缘，还是留给专家考证为盼，我作为一个好事者只是提出一个让任丘人感到亲切的问题或者现象罢了。其实是当不得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