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写过一本书,叫《年华是张无效信》。我没看过,并不知道她写了什么。我不否认她,但和你眼里是星空我眼里是漆黑的道理一样,从称之为生活的方面来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年华应该是张有效信。这是我随着年岁增长渐渐得出的结论,它也是一个历来被人们前仆后继以身以血阐释出来的人生道理,嗷,简直是哲理。
比如说我的大学老师,教组织胚胎学的年轻男老师。和其他老师不同的是,他只是研究生毕业,而其余人几乎全是博士生,还有几个是国家“千人计划”等重点科研项目的参与者甚至领导人。今年是他教书的第二年,初入职场,年轻气盛,激情满满,勤勉进取。却始终无法尽善尽美,甚至有点精疲力竭,受到不公,非议,排挤……会偶感捉襟见肘。但当这些青涩的年华流淌而逝,他必定会积蓄足够使未来日子游刃有余的经验,再不会有当初的囹圄。现在正在发生的故事,是他有效的年华信笺,会寄送到以后。
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走进教室,只见一个和我们大一学生年纪大小般的人站在讲桌上。熟练地打开投影仪,从桌上的黑色双肩包里找出一个蓝色u盘弯腰插入电脑里。开口之前整了整领口,扯直了衣摆,清了下嗓子,温柔明媚的笑容像窗外五角枫新抽的嫩芽在春风中恣意沙沙,很亮丽。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组织胚胎学老师。接下来这个学期我会尽我所能地教给你们知识,帮助你们长进。只要你们有需要,欢迎尽情地‘麻烦和折磨’我,咱们互相进步。”声音很真诚亲近,说完他还鞠了个躬。
和其他老师的开场白或多或少是不同的,同学们像往常一样很解风情地鼓了掌后,一个堆满笑意又稍显怯怯的同学发言了,“老师,听上一届学长学姐说,你人特好,你不会给我们挂科的吧?用挂科来威胁学生的老师和用怀孕来拴住男人的小三一样没出息,老师你可得雄起。”说到众人心口子上,笑声和掌声霎那间爆发,势均力敌,猛烈却又不失均衡。同学们像非洲大草原上乘风驰骋的野兽,自由奔腾起来,教室里炸开了锅。
老师在讲台上自己也难掩笑意,随即他又用力清了嗓子,扯高声音,“只要你们认真学习,将我每周布置的小小任务完成,我保证不为难你们。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因为发声过于用力,他白圆圆的脸有点发红。
见老师没有生气动怒,应该是个好玩的主,又一个男同学兴致来了,“老师,真正的好老师对待学生应该像朋友一样,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兄弟,兄弟之间的情谊你懂的啊?以后多罩着点大伙。”说完那个同学扭过头向着一个室友得意地笑。
老师声音更大了,“行行,只要你们好好听课,保证你们不挂科。以后我们就是朋友相处。生活上学习上感情上有问题都可以找我,能帮忙的地方,绝不推辞。”仍然带着笑容,咳嗽了两声后白脸更红润了。
大家越来越欢,老师压不过势头了,两个班的班长见状呵斥了各班的同学,才得以安静下来。老师开始讲课之后,大多数同学也开始认真地玩手机了。当看向后面同学时,他的眼里展现出明晰可见的失望和一点儿悲伤,但嘴角抽动两下后又退了下来,接着继续看ppt给我们授课。
几分钟之后他终于忍不住,眉毛立了起来,说,“你们别玩手机了,在本该努力学习的年纪却做一个全神贯注的低头族,以后你们会后悔的。”
没人搭理他。
室友小a小声跟我说,“他有病吧?大学哪个老师会管学生玩手机,他管得着吗?你看我们生理学老师,从第一节课开始,自顾自地讲课,从来不多看我们一眼,多轻松自在。他这样一直盯着,汗毛都要跳出来了。”
我说,“也许,他以后会改变,不会再如此较真。但是你要理解,毕竟,他现在太年轻。”
小a表示赞同,“对,对,还是太年轻。”
之后的课,他仍然准备得很充分,讲得很认真,看到同学玩手机忍不住说上两句,说了不听,又跟自己置气,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但酷爱玩手机的同学依然一个没少。时间越来越长,他终于从刚开始深深切切,苦口婆心的奉劝变成随之任之了。而这在他任职的岁月年华中不过冰山一角,有趣猛烈的事还在后面呢。
当我们上了好几节组培实验课时,开学已经快两个月了。这时候因为快到期中,教务处给我们安排的课表上陆续加了课,原本的周二下午五六节组培课,七八节没课。改成了五六节组培课,七八节生理学实验课。
班上同学哼,“太惨了,还让不让人活了?都没休息时间了。”
小a机智乐观,“别哼了,想想二班同学,他们比我们惨多了,他们原本五六节没课,可以睡懒觉,现在他们肯定五六节要去上生理学实验课了,七八节还要回来照常上组培实验。”
这样听来,大家又有点平衡了。
我们一班和二班的理论课是一块上的,实验课因为设备管理和实验室容量的原因一般都是叉开上。但是这次中途加的生理学实验课却出乎了我们预料,当我们一班同学上完组培实验去生理学实验室时,所有实验的用具已经准备齐全,两个教授和两个助理都在等着了。其中一个长着柳叶吊稍眉的女助手脸尖眼更尖,看我们刚坐下来就问,“怎么就一个班的学生?你们是一班,那二班没来?”
“二班不应该五六节已经上了吗?他们现在正在上组培实验呢。”支书回答她。
“我早就发短信通知二班班长了,说的是这周二下午七八节课,我们准备的实验用具是两个班的量,当然是一块上课。”女助手语气有点着急和愤怒,开始跟我们生气。说完她又回头跟教授强调她准确通知过二班班长今天下午七八节上生理学实验。
“今天的组培实验很简单,二班应该很快就可以过来上课了。”班长急忙补充。
女助手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问,“你们组培老师是谁?”
我回答了她。
她脸上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笑,“原来真是那个新来的,呵,明知道学生七八节有课,还让去上他的课,一点规矩都不懂。”
“组培实验课是从开学就按固定时间上的。”有同学弱弱地说。
老教授没有怎么言语,但遇到这样的情况不悦溢于言表。女助手突然好像看到了光明,瞬间有了希望,她转过头跟他说,“他们组培老师就是新来的那个,我们现在可以直接把学生叫过来上课,他太不懂规矩了。”
我当时就纳闷了,我们确实是从开学上的组培实验课,组培老师通知我们上课时间和地点比我们收到上生理学实验课的消息早两个月。怎么成这个女助手先通知的了?他怎么就不懂规矩了?而且,她一直强调的组培老师是个新来的,新来的,三个字我听着特刺耳。
那个女助手叫我们出来一个人跑去叫二班同学过来上课,没人愿意搭理她,过分清晰的无理,好吗?另外一个老教授无奈说算了吧,这样不好。那天组培实验也确实很简单,二班同学随后很快就来了,事情就平息了下来。
其实我有点好奇,假如当时他们真的在组培老师上课时把学生从他那里叫过来上生理学实验课,他会怎样?
才过三天,又有一次我印象很深的事。星期五的组培理论课,我因为上厕所迟到了,刚进教室就看见老师在讲台上粗一口细一口地喘着气?不止脸红,脖子也红成很喜庆的颜色。
我忐忑地问小a,“我就迟到了几分钟,不至于吧?他一直都挺好说话的啊?”
“不是,你听他说嘛,受气了,气不过,他肯定还要说的。毕竟,年轻人呐。”她故弄玄虚。
老师缓了一会儿真接着我没来时的话题说了,“这些人太不讲道理了,你们说,他不下课,不腾出教室,我这节课怎么给你们上课?”
听了一会儿,我听出了来龙去脉。上一节课用这个教室的老师拖堂,组培老师和同学一直在外面等着,上课时间到了,他敲门示意,被老教师白了一眼,教室里的同学跟着起哄他。
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努力调整呼吸使自己平静下来。我看着他觉得好可爱,特别萌。讲课讲到一半他突然说,“不行,我现在嘴都有点飘了,木着,就是给气的。”他双手叉腰,眼珠子转了两圈,嘴瘪吧了一下,又说,“你们以后工作一定要像我一样要争取自己的权利,别只会忍让。只是我现在有点晕。”他的脸已经没有我刚进教室红,但是看着还是很可爱。
那节课后来他又说了几句题外话。我和小a有点心疼他。“哎,有什么好气的?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他终究会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时间可能比别人长。”
到现在开学两个月了,我和这个老师的相处目前也就到文中的这个时间点。时间不长,但是印象很深,他的青涩,执拗,不老练,努力,认真,真诚……使得他在万千大学老师中有了清晰的辨识度。他上课特别认真求实,一点都不能否认他的专业度。但同时他的很多稚气和窘境也被我们一览无遗。不过就像小a和我开玩笑说的,时间长了,经验会告诉他如何做,他总会做到自如,如果不能至少也能减少窘态。
走过的碎石泥泞最终会成为铸造台阶的原料,我们踏上台阶,触到一直希冀的阳光或者这样的高度使我们能避开一些伤害。而在这个点到达之前的那些悲哉还是美哉的铺满碎石泥泞的年华怎么可能无效呢?效力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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