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

　　人生似水流年，人生亦流年似水。此去经年那些往事以及那份久远的期盼和怀念，有时候真的不知该如何去描绘。题记

　　前些日子和妻子在公园闲逛，不经意间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追着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在前方中跑来跑去。那小女孩边跑边喊，哥哥，等等我！把我的风筝还给我......看着他们嬉笑追逐的样子，我不禁开心的笑了。妻子不解你笑什么？我指着他们说你看，有个妹妹多好啊！你又没妹妹，别掺和了。走，去那边坐坐去！妻子顺便挽起了我的手。我边走边告诉她其实你不知道，我曾经真的有一个妹妹。我们在附近的一把排椅上坐了下来，妻子好奇的说，结婚这么多年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老实交待哪来的妹妹？我微笑着说，你别误会，我讲给你听就是了。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春天，我刚从篮球场打球回来，正准备推门洗澡，却发现洗漱间的门反锁着。敲门后听到母亲的声音等下，给你妹妹洗澡呐！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妹妹？我哪来的妹妹啊？耐着性子在客厅里等了近一个小时，母亲才出来，手里还拉着一个看上去大概八、九岁的小女孩。她大大的眼睛，红红的脸蛋，样子十分可爱。我急忙拉住母亲的衣襟小声问这谁啊？母亲笑了笑说她先去给妹妹换换衣服，稍后再告诉我。

　　随后，母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原来是在汽车站等旅客时候，突然上来一对父女，小女孩的父亲一上车就跪在大家的面前，有些语无伦次地央求着大家说哪位大哥、大姐行行好，收留下我的这个孩子啊！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车里的人面面相觑，有的人劝他快点站起来说话，有的人小声地嘀咕着，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收留他的女儿。

　　那时候父亲和母亲都在公共汽车站工作，或许那女孩的父亲察觉到母亲面相和善，于是把手里的户口本、身份证还有小女孩的出生证明放在了母亲的手里，似乎是想证明他的诚意，又似乎想证明他不是骗子。他的举动和眼神里的痛苦确实触动了母亲的软肋。母亲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更巧合的是，母亲一直有一个心愿，希望自己有一个女儿。她总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但当时因为政策与条件的不允许，所以母亲一直没有实现这个愿望。

　　女孩的父亲似乎看透了母亲的心思，在母亲有些迟疑的时候，他和母亲讲述了他家里的情况。原来，他家住在安徽芜湖，最初做服装生意，条件还算不错，后来因为条件好了，有了钱，他学会了赌博，最后输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妻子一怒之下跟他离婚了。家里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因为为了自己的事情生气操心，总是哭，最后眼睛也瞎了。后来，他想痛改前非离开家乡来到山西打工。家里老小没人照顾，所以才会出此下策，狠心把女儿送人......

　　母亲听了他的故事感动了。那天，在父亲的强烈反对下，她坚决地收下了这个小女孩，母亲向小女孩的父亲保证会像待亲生子女那样将她养大成人。

　　时间的镜头再次锁定在了那个春天。那天，我的母亲把小妹叫到身边摸着她的小脑袋告诉她孩子，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前的不愉快我们通通将它忘掉，我们从新开始好吗？小妹轻轻地点了点头。你看，我给你启了个名字。接着母亲把慧慧两个字写在了纸上。母亲解释说取此名字的寓意是希望你将来慧通无碍，一切通达。小妹虽然似懂非懂，但是我从小妹的眼神里看出了信任二字。

　　记的小妹刚来我家的那些日子，她很拘禁。时常不敢开口讲话，常常低着头数指头，吃饭不敢发出声响，睡觉不敢闭上眼睛......每天围绕在母亲的身前身后，生怕有人把她抱走。

　　后来，随着我们朝夕相伴的日子增多，慢慢地小妹与我们熟悉了，她原先的那些陌生与不适逐渐消失，成了一个开朗活泼的小女孩。她每天说笑就笑，说闹就闹，屋里屋外成了她专有的缤纷舞台。

　　有一次，弟弟的一本图画书找不到了，于是问小妹，小妹说不知道。由于俩个人年龄相仿，竟然争执起来。小妹被惹哭了，她哭的很伤心，仿佛是一种被世界遗弃后的伤心。那天，我愣是磨破了嘴皮终将未能奏效，后来拿出了我平时积攒的零花钱，陪她去超市买了许多零食，她的脸上才渐渐有了笑容。

　　还有一次，母亲问她。两个哥哥，你喜欢哪一个哥哥。古灵精怪的她并没有马上告诉母亲，而是等家里其他人全部出了门，只剩她们俩人的时候，才悄悄地告诉母亲，最喜欢我。并且说二哥很凶，经常和她吵架，所以最讨厌他。现在回想方才知道，原来命苦的孩子真的需要绞尽脑汁才能博得大家的宠爱啊！

　　多年之后母亲向我谈起这件事时，我依然深深地感觉到有个小妹让我照顾，真的是人生当中一种难以替代的幸福。

　　小妹不但心思复杂，而且还是一个勤快的人。记的那时候，年幼的她每天放学后，看见家里灶台上摆有锅碗瓢盆没有洗，就第一时间去擦洗；看见桌面尘灰脏乱，就第一时间去清理。我看在眼里，记在心底。并时常劝告她，别做大人的事情，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可她只是可爱的向我点头。

　　来年的一个暑假，老家的一个亲戚来我家做客，她看到小妹机灵勤快的样子甚是喜爱，就向母亲提议，要小妹去她家里玩上几天。母亲迟疑了一下，然后说，让她去乡下玩玩也好，正好我这阵子忙。临走时母亲还叮嘱亲戚，一定要照看好孩子，不能磕着碰着，要完好无损的把小妹送回来。那天我看到小妹的脸上有些许不悦，虽然没有从嘴中说出来，但是脸上却写满了不情愿。由于当时我的年幼，无法干预大人的事情，因此只能咬着牙齿让小妹跟着那个人离开。

　　时间仿若雨丝，疯狂地浇灌了那个夏天。暑假很快结束了，母亲给那个亲戚打电话，拨打很多次都无人接听。后来我和母亲亲自去了乡下，见到小妹的那一刻，我们惊呆了，小妹正系着围裙在猪圈沿边给猪喂食。她骨瘦如柴，蓬乱的头发遮挡住大半个脸庞，不仔细辨认很难看出这就是我朝思夜盼可爱如糖的小妹啊！相视的一瞬间，小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箭一样的速度跑向了母亲的怀里，哽咽地告诉母亲我要回家！在这里，经常被呵斥干这干那，甚至还挨了几次毒打。

　　母亲怒了，当面与那个亲戚理论。可恶的亲戚竟然指责小妹，说她瞎话连篇。母亲生气地说我今天是来领人！。可是那位亲戚脸色一变，大声说道不能走！为什么？母亲反问她？！你把孩子卖给我，说要就要回去？把钱拿来！这个晴天霹雳马上让人怒发冲冠！我们与她吵了起来。全村人都过来看热闹了，那个女人像疯了一样边喊边叫抢孩子了......抢孩子了!我们见形势不妙，只好去了当地派出所报警。

　　警察费尽周折，小妹终于被解救了。小妹再一次回到了我们身边，可是这一次她变的沉默寡言了，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那眸笑容。她时常在梦魇中呼喊不要把我送人，我要回家！

　　日子如书页，一页页翻过，翻走了悲伤，也翻走了快乐。只是这些字里行间依然铭记下了我与小妹朝夕相伴的那些岁月。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那天，从外地来了一个女人，她穿金戴银，身材丰腴，无论从穿着还是姿态无不透露出城市人的绰约多姿和雍容华贵。母亲告诉我这就是小妹的亲生母亲。母亲说，收留小妹时，她给小妹的父亲留下了家里的详细地址，是希望他有空常来家中看看自己的女儿，不曾想这次是她的母亲来了。

　　这个女人告诉母亲，她的男人在一次煤矿事故中去世了。走的那一刻，把女儿的事情全部写在了一张纸条上交给了工友。后来工友又转交给了她，她方才知道女儿送人了。那个女人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眼泪不停地顺着脸颊絮絮流下。她哽咽地说，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里，我们犯下了错误，失去了一个和睦的家庭，但是在有生之年我不想再失去这世上唯一的女儿，所以我肯求你们，要我带她回去。

　　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语重心长地告诉那个女人要好好照顾孩子，一定要将她养大成人。那个女人临走时，搁下了一叠人民币，母亲坚决没要，母亲说只要孩子能好，就是给她最好的回报。

　　小妹走了，在我们送别小妹的那一刻，母亲不知何时已背转了身，她流泪了......

　　春风轻轻的吹过，天边飘来朵朵晚霞。妻子的长发被风拂乱了，她撩起鬓发的一瞬间，我发现她的眼晴红了。我正要问。她说没事。可能是进沙子了......

　　妻子接着说道小妹现在已经长大了，你不必为她操心了。我说在我心中，她永远是我的小妹，我真心希望她将来成为一个优秀的孩子。妻子看着我，幸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