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喜欢在旅途中边走边写,一个个文字仿佛跳动的音符,唱着无声而动听的歌。
如果漫天的白云是一幅巨大的窗帘,那么太阳就是一个在窗帘背后玩“躲猫猫”的孩子。瞧,他正透过半厚的窗帘,偷偷地看着我呢;而我,早已发现了他温暖而又依恋的目光,却又不言语。那“窗帘”垂落之处,远山若隐若现,像被轻纱笼罩似的,更像缥缈的蓬莱仙境,与“秋水共长天一色”有异曲同工之美。在远山的映衬下,近处的山显得愈发苍翠,愈发雄壮挺拔,宛如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然而,形容为水墨画并不贴切——那浅灰的路,那灰白的瓦,那雪白的墙,可以用水墨画来表现;那青灰的雾,那赤红的山石,那青翠欲滴的竹林,很难用笔墨的或浓或淡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些素湍绿潭,各有各的大小,各有各的形状,各有各的光亮。那些悬泉瀑布,有的分为几段,宛如带褶皱的古香古色的匹练;有的像一层薄薄的轻纱,随着柔和的山风轻轻地摆动着,要是阳光正好,一定会出现绚丽的彩虹;有的干脆飞流直下,砸向山谷,宛如大珠、小珠落银盘——激起的一大片水花可不就是银盘吗?要不是画工登峰造极,很难描绘出这样美丽的画卷。
我猜,这便是她名字里带“画”字的缘由。但为什么叫作“画稿”?可能是因为有些凌乱,而恰恰是这份凌乱,更增添了几分野性的美。
刚刚踏入山谷,我的鼻子便“触摸”到了湿润的苔藓,和她们一同尝到了溪流的清洌。这里居住着成千上万的桫椤,有的像我驾车驶过乡间看见的老人们,站在路边窃窃私语,或谈论着家长里短……嘿,有什么闲话,数百万年,乃至上千万年都说不完?有的定居在竹林下,这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情怀?还有的静静地站在溪流的岸旁,在山风拂动中微微晃动着手臂,好像采荇菜的少女,又像浣溪沙里的美人……你瞧,远方的山也禁不住这样的美景的诱惑,正侧目而视呢。
纵横交错的山谷里,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花草,有的在溪边戏耍,有的在林间小憩,还有的在桥头“钓鱼”……你看那专注于钓鱼的样子,身上扑了许多细小的蓝色的蝴蝶而不自知,任凭蝴蝶起起落落,任凭光阴的流逝。
如果把溪水从源泉涌出,到奔赴山河湖海的过程,比作人的一生。那么,她的一生是欢快的——从一开始她便唱着歌。她并不是重复地唱着一首歌,那样未免太过单调无聊了些。初秋时节,疾风骤雨已随夏季远去,冬日的冰冻三尺未来,正是踏足苍野最好的时候,我想,她也这样觉得。此时的歌,前奏是轻柔温和的,似哼鸣,似呢喃,几乎听不清;主歌是浅吟低唱的,每一颗声音都珠圆玉润的,像是一串串刚成熟的葡萄,却带几分橘子的青涩;副歌响起了,只听那边的山谷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像打鼓似的,另一边的山谷发出嘈嘈切切的声音,像吉他扫弦一般,近处的溪流也叮咚叮咚地弹着钢琴……再仔细听,连蛐蛐也在唱着和声,偶尔一声蛙鸣或鸟啼融入其中,更是恰到好处,意蕴无穷。另外的季节,会有怎样的歌呢?
在溪畔行走,准确地说,应该是在溪畔跳跃,必须万分小心。不是因为青苔湿滑,而是能平稳落脚之处很少,加上溪水的脚步也很急,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把你“绊倒”了——你可别指望她会礼貌地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只要一眨眼功夫,准没影儿了。如果是这样,我也会原谅她,毕竟,谁会责怪一个淘气的孩子呢?那我就把拍摄的照片当作她的“道歉信”好了,看,多么诚恳,多么纯真。
有人感叹“大江东去,浪淘尽”的豪迈,有人欣赏“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温婉,有人赞美“三万里河东入海”的壮阔,但有谁会为一条小小的溪流写一首赞歌?但愿她永远不被人类驯服,成为“玩物”;但愿她永远遗世独立,只属于懂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