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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涛
  去庐山,绕道武汉,是因为与黄鹤楼有约。下了车,已到凌晨,虽然已是全身疲惫不堪,还没点睡意。在候车室略事休息,就打问去黄鹤楼的车次及发车时间。

  夜色朦胧中就乘第一早车去了武汉港码头。草草地安顿了行装,匆匆地吃了早点,又急急地回到黄鹤楼的脚下。号称江南三大名楼的黄鹤楼渐渐地在晨曦中现出倩影。啊!,不愧是江南名楼,那精美的造型,那橘黄色的色彩和谐出金碧辉煌古色古香的美,雄踞于蛇山之上,在摩天大楼林立的武汉三镇,依然给人鹤立鸡群的感觉。

  我怀着景仰而又热切的心情,踏着崔颢、李白们的足迹,登上了黄鹤楼。看过粉壁上的几首闪着熠熠光芒的诗,更觉这楼历史悠久,文采飞扬,不同凡响,确实是一颗璀燦的明珠,镶嵌在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长江上。

  举目远眺,三镇奇景尽收眼底。也是老天作美,长烟一空,艳阳初照,晴川阁在绿树掩映中眉清目秀;汉阳树在林立的楼群间叠青淌翠;芳草萋萋的鹦鹉洲似乎被冷落了,可也历历在目。孟浩然的孤帆不见了,大概已去了烟波浩渺的扬州。雄伟壮观的江轮,穿梭在宽阔的江面上,雄浑的汽笛鸣奏着时代的雄伟豪迈。武汉长江大桥、二桥横跨南北,锁住一江澄碧。大桥如长虹卧波;二桥在淡蓝色的晨霭中不甘寂寞,耸起两个入云的铁肩,肩着两座金字塔型的剔透的山儿。

  江面波澜不惊,一江水无语东流。

  我卷在如五彩长龙的人流里,被裹携着奔跑,终于进入江轮,真正投到朝思暮想的母亲河的怀抱。找好铺位,安顿了行装,又奔到甲板上。虽说是“波澜不惊”,也照样有涛。涛峰不高,不尖,呈沙丘状,瞬息万变。峰上有鳞状波纹,不甚清晰,也瞬息万变。江涛似乎怀着希冀,前呼后拥地奔腾着。

  到黄岗,耐着性子也坐不住了。苏轼的一词、二赋激荡着我的心,激起长江一样的涛。

  想到要见到那“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壮观,要领略那“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的意境,真真有点不能自已。

  于是,江轮在光天化日下前行,没有苏子与客泛的舟儿,没有“出于东山之上”的月儿。那美妙的境界却在脑际幻化出来,天高气爽,苏子邀二三子,乘一叶扁舟,泛于曾“烟焰彰天”的大江之上,御爽爽清风,抱朗朗明月,“举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酒酣兴浓中,有“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沂流光……”的扣舷而歌,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的半入青天半入云的余音袅袅,真是进了“羽化而飞升”的境界。苏子毕竟豁达,在“羡长江之无穷”的怅然之后,能将其变者与不变者透视,先哲出人生的至理,与“大江东去”的浩歌逸飞千古。

  江涛依旧,无“惊涛拍岸”的壮阔,无“卷起千堆雪”的雄奇!

  至九江,已过“月出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望浔阳江头,无殷殷红叶,无瑟瑟荻花;江边,更无仙乐缥缈中的小舟,倒有一高亭耸立于江畔,在如水的月光的笼罩下,露出飞檐翘角的俏丽。人说,那是白司马的琵琶亭。

  噫,那湓浦口的小舟,那青衫湿了的司马,那怀抱琵琶的商女,大概都在那神秘的亭里吧!

  耳旁似有韶音,一忽儿莺歌燕语,一忽儿如泉咽溪吟,一忽儿如珠落玉应……

  江涛依旧,凝神仄耳,却寂寂无声。

  大地淌出乳汁,一滴滴汇聚起来,成汩汩小溪,汩汩小溪汇聚起来,成浩浩大江。波涛是大江的脸面,是大江的风景。

  长江涛从唐古拉山汹涌而来,汹涌出一支豪壮的歌,汹涌出一幅奇丽的画儿。

  长江从洪荒时代汹涌而来,流过荒蛮,汹涌出文明。大浪淘沙,淘尽了芸芸众生,也淘尽了千古风流人物。

  在历史的长河中,每个人都是一朵浪花,有的微而又微,有的银光灿灿,千万朵浪花前呼后拥,描绘出一幅辉煌、一幅灿烂、一部春秋!

  崔颢是哪朵?李白是哪朵?苏轼是哪朵……

  大江无语,回眸一笑,仍在滚滚向前!